地铁是现代都市生活的一扇窗口。地铁站仿佛一道道大闸,汇聚水流,然后“哗”地一下迅速四散。人们坐在位置上,阅读,发呆,听音乐,刷手机,一抬眼就面对面,肩挨着肩,却很少会交谈。人们穿行其中,形形色色,来去匆匆。
水过无痕,地铁站的偶遇,通常不会留下深刻的印象。可是,“巴黎人就是有这种特权,把地铁路线图当作备忘录,当作一种记忆的开关,一面袖珍的镜子,映照出青春鸟儿凌空飞过时的影子”,在《巴黎地铁上的人类学家》(浙江大学出版社·启真馆)里,马克·奥热渐渐打开了记忆的开关。
第一道记忆来自于1940年,荷枪的德国士兵站在巴黎地铁站的站口,当时马克5岁,深圳宝安小产权房网,已经懂得恐惧。奥尔良火车站奥斯特里茨站奥特伊站这条地铁线,成为贯穿他生命的坐轴,构成了他漫游和个人回忆的总和,也让他意识到身为巴黎人的“公民身份”,比如“夏尔·戴高乐星形站”这样常见的命名方式,既具有地理意义,更具有“记忆之场”的功能,承载法国公民的集体回忆。巴黎地铁规模庞大,集结而成的网络,就是最好的历史地图。
读《巴黎地铁上的人类学家》,福永小产权房鸿福花园,有一种独特的心境。这本书不是游记散文,不是导游手册,也不是社会学论述的常识读本。它有点像卢梭的《漫步遐想录》,是一个人在日常的生活里坚持去发现一些微妙的东西,探究他所见到的所有事物的现象,和他感到的所有事物的本质;也有点像波德莱尔的《巴黎的忧郁》,熙熙攘攘的街头,喧哗迷离,随处游荡,不去设想要走的目的地。马克称之为“复数的孤独”,人群里的个体偶然而短暂的联系,一转头就断掉,地铁是城市人的流动舞台,习惯了独角戏。
以笔致而言,这是一部很纯粹的文学读物,怎么会和人类学发生关系呢?
在城市生活,等于是在一个互为陌路的社会中生活,城市在解放人类身份束缚的同时,那种可塑性和迅速的转换也使人永远处于不稳定状态。搭地铁,被作者描述为“短期契约”行为。地铁票有多少种,契约的性质就有多少种,乘客获得了条件限制下的自由。大众运输的空间形成了一种契约的空间,在这个空间里,不同意见的共存是日常生活的实践。所以,在马克看来,只要你买了票,只要你遵守地铁安全规则,那么,你可以在地铁上享受独处片刻的私密感,你也可以在行驶的列车上进行临时的才艺表演,“艺术之都”从来不会缺少艺术家和“新乞丐”,这也是巴黎地铁的特权。
作为法国当代知名人类学家,马克·奥热受到列维·斯特劳斯、涂尔干和莫斯的影响。在这部仅有4.8万字的著作里,马克也灵活地运用了他们的论述。比如莫斯、列维对于太平洋群岛或者美洲的研究,尽管地理环境不同,人类学家对社会结构的观察,尤其是强调从内部重新感受当地经验的做法,依然是适用的。正如列维·斯特劳斯所言,任一文明都“可以视为各个象征系统的总体”,那么,巴黎地铁也可以被视为一种文明,乘客是构成这个象征系统总体的各个部分,地铁本身的历史和象征意义也构成了系统的必要条件。
世界参差多样。人类学的宗旨是维护多样性。现代化摧毁了很多独特的文化,而巴黎地铁作为一个样本,让我们看到,现代大都市也可以创造再生与共存的空间。民族志帮助人类学家理解那些熟悉的事物,厘清和调整文化差异带来的悖论,巴黎地铁的人类学视角,也在倡导不同人群的位置和共处,要求人们能以更好的方式去思考更具包容的都市文化。
“地铁已教导我,”马克·奥热说道,“人们永远可以换站台和路线,而如果我们无法逃脱它的网络,至少它可以带我们绕行某些美丽的道路”。(赵青新)